“星期狗”哪儿来的？30多家“犬业基地”扎推上海西南角，污水横流环境不堪
“给我推销宠物狗的人为什么还逍遥法外？昨天还在发朋友圈”，在一个264名成员的“维权群”中，小波（化名）发出了疑问。
去年11月17日，小波在沪青平公路上的“玖只喵”宠物店购买了一只两个月大的边牧犬，原本价格1900元，加上了老板一定要搭售的狗粮、狗证、芯片等等，共花费了8950元。可仅仅几天后，小狗突然精神萎靡，去医院花了大价钱检查后确诊犬瘟，抢救了4天但最终没有救活。去退款时，接待小波的推销人员却以买狗时一起优惠购买了狗粮、宠物洗澡等服务为由拒绝退款……
日前，“玖只喵”宠物店负责人已因出现大量问题猫狗纠纷事件而被警方带走调查。但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从12345市民服务热线了解得知，问题猫狗投诉仍在不断出现。一些以前吃过亏的消费者还发现，此前通过作者推销宠物的相关人员也仍然活跃，并未因“玖只喵”被查处而受到影响。
这不禁让人疑惑：上海市场上那些买回去不久就得病的所谓“星期猫狗”究竟从何而来？其背后有着怎样的销售产业链？又是如何侵害消费者权益的？
闲鱼、淘宝上充斥“引流”诱饵
3月初，市民刘先生（化名）拨打电话反映，称在松江区方泗公路50弄的“甜甜犬舍”买到了“星期狗”。刘先生告诉记者，今年2月24日，他通过闲鱼的售狗信息，找到“甜甜犬舍”购买了一条1500元的阿拉斯加犬，同时还在老板要求下购买了750元的狗粮“套餐”。到了26日，它开始拉稀嗜睡。刘先生送到宠物医院查明它感染细小病毒。花了近4000元检查和治疗后，医生表示能救活的概率不大。刘先生遂去找甜甜犬舍要求退款时，老板却拿出了此前签订的协议，振振有词“超过24小时我们就不负责了”……
△“甜甜犬舍”里，底楼是展示销售的主要区域。
记者前脚刚走，又有一对情侣打车前来买狗……“甜甜犬舍”地处位置已较偏，为何不断有人慕名而来？根据刘先生提供的信息调查发现，在闲鱼、淘宝上大量信息的“引流”之下，找上“甜甜犬舍”概率不小。
闲鱼平台上，记者搜索“宠物狗”，将区域选择为上海后，筛选出了海量的售狗信息。其中位于首页最显眼位置的，是一则角落标注“广告”标签的售狗信息。点击后，页面自动跳转到了一家名为“欧阳CKU犬舍”淘宝店，店内上架了各色可爱的宠物猫狗图片，且标价清一色1200元一只。得知记者的购狗需求后，客服并未邀请记者下单，而是发送了一串电话号码，要记者添加作者再联系。号码搜出的作者用户名为“上海萌宠繁殖基地”，加上了好友后，对方直接发送了“上海市松江区方泗公路打铁桥村小区”定位信息，以及一则电话号码。记者赶到该小区后拨打电话联系发现，“上海萌宠繁殖基地”实则就是“甜甜犬舍”。
△“欧阳CKU犬舍”淘宝店要记者添加作者联系。
记者进一步调查发现，雇用“第三方”中介在闲鱼、淘宝平台发布引流信息揽客，是时下犬舍销售宠物的通行做法。中介将狗贩们拉入一个售狗群，然后在各类平台上发布售狗信息，一旦有人咨询，便引导消费者添加自己的作者。为了收取交易成功的中介费用，他们并不直接告诉消费者狗舍的具体位置，而是先发送模糊定位，再联系愿意支付中介费用接这单生意的狗贩去接人。
“甜甜犬舍”只是一家小犬舍，其销售的宠物犬从何而来，为何会出现“星期狗”？上海是否有大规模的育犬基地？记者提出希望到更大的狗舍选购，一家名为“惜宠CKU宠物店”淘宝店给记者发送了新的定位，是松江区西茹路与西兴公路交叉口。这里已近金山区，十分偏僻。
“犬业基地”买狗，3天查出“细小”
3月6日下午稍晚，记者又赶往西茹路与西兴公路交叉口。这里地处松江区泖港镇兴旺村，地图上显示，附近有一家“上海福缘犬业有限公司”。
△在兴旺村，一排延绵的平房里是一家家的狗舍，地图显示这里为“福缘犬业”。
拨打中介提供的电话后，一名男子开着车赶来，将记者接到他家的犬舍，正是地图上显示为犬业公司的地方。这是一排联排平房，从路口一眼看不到头。男子带记者进入了其中的一间，门玻璃上只是用胶带简单贴着“宠物出售”四个字。一进门，一股极其浓烈刺鼻的异味扑面而来。房间里，靠墙摆放了一排犬笼，装着大大小小20余只狗。在后院，则垒放着多个大型犬笼，10来只大体型犬关在其中，一见人便躁动不安。犬舍还有一间里屋，虚掩的门看进去，一盏取暖灯正照着一圈几个狗笼，笼子里的宠物狗正都趴着。但记者欲入内查看时被阻止，理由是怕惊动了正待产的母犬。
△店内房间里靠墙摆放了一排犬笼，装着大大小小20余只狗正在出售。
犬舍为一对夫妻经营，所售的宠物不便宜，每只均在2000元以上。夫妻两人号称这里是上海最大的犬业基地，店内所售犬只均为自己培育，完全可以放心，绝不会有“星期狗”。“市区的犬舍都是整窝整窝从我这拿货的”，女老板拿出手机，给记者展示了刚发出去几笼狗的一段视频。
果真如此？当天傍晚，一对年轻情侣又经中介介绍而来。挑选再三后，两人选中一只外表憨态的萨摩耶，并还价到了2000元。他们将萨摩耶接回家后，取名妮妮，并不时传给记者它活蹦乱跳的视频分享喜悦。可3月9日，两人突然发来消息称“今天检查有‘细小’”。原来，前一天晚上，妮妮失去了精神，不愿进食，躺在阳台角落一动不动。两人带宠物到医院做了全面检查，才发现已处于细小病毒感染初期。“我们没带它接触外面”，两人坚信买到的是“星期狗”。
△兴旺村村委曾发公告希望狗场能注意环境维护。
此外，尽管各家犬舍均称宠物为自己繁育，但记者在现场时曾目睹一辆外省市面包车前来送狗。宠物来路不明，也是病毒滋生的隐患之一。
《中华人民共和国动物防疫法》第四十九条规定，屠宰、出售或者运输动物以及出售或者运输动物产品前，货主应当按照国务院农业农村主管部门的规定向所在地动物卫生监督机构申报检疫。检疫合格的，出具检疫证明、加施检疫标志。3月16日，据刘先生反馈，松江区农业局已到甜甜犬舍检查，发现该店所售宠物狗均无检疫证明，涉嫌违法。记者采访中也询问了多家犬舍，几乎没有一家能提供检疫证明。
宠物市场业内人士表示，“星期猫狗”归根结底是产业粗放导致的。多数宠物出生后要饲养两个月才会销售，但一些养殖场因利润较低，在繁育饲养过程不注重防疫和卫生安全，且没有检疫过程，养殖运输密度较高互相传染，导致了星期猫狗的大量出现。
正因此，对于出售的宠物极有可能是“星期狗”，犬舍们内心是清楚的，这也正是犬舍在销售环节设下重重陷阱，阻碍消费者退款的原因。他们通常会在合同协议中设置下“24小时”的维权期限，如“甜甜犬舍”的协议中就用粗体标明“超过24小时，不管狗狗的任何问题和理由，甲方不予退换”。而由于病毒发作有潜伏期，24小时内通常并看不出端倪。此外，一些犬舍还会通过前期捆绑销售狗粮、宠物洗澡服务的方式，来给消费者后期维权设下障碍。
△“甜甜犬舍”的协议中就用粗体标明“超过24小时，不管狗狗的任何问题和理由，甲方不予退换”。
对此，上海市消保委建议：一是加快构建宠物行业经营者信用评级机制，将违法违规情节严重、多次严重侵害消费者合法权益的商家列入黑名单，倒逼企业规范自律；二是加强多部门协同联动，对商家的违法违规行为加大打击力度，推动宠物市场健康发展。同时，消保委也提醒消费者，避免通过网络渠道购买宠物，最好实地上门查看宠物品相，并索要交易凭证、检疫报告、疫苗证明等书面材料，以便出现问题时维护自身权益。
来源：作者：毛锦伟 郑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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